Sunday, October 18, 2009

做個好人

有認識不久的同伴既驚訝又不以為然的為何我會睇何韻詩 (其實佢只係知道我去了最近的concert, 還不知道我真的是很欣賞她的).
固然, 在傳媒喧染及選擇性創作之下, 有很多不求甚解的人云亦云, 自有一套"哦..."想當然的觀點, 我也懶得費力袋錢入人家口袋 (我知...其實係會發老脾).
真的有心了解的新知舊雨, 不妨參考以下兩篇(老)人家的文章... 雖然有點長. 我是真心的希望有更多人可以欣賞這個人整件事.
很同意第二篇文章的結尾: 一個人之所以被尊重被懷念,一個人的人生與事業之所以有意義,那個決定性的因素,最後原來不是有多少才藝有多少成就,而是這個人有多善良。

蘋果日報 2009年10月18日
做個更好的何韻詩 (名采 - 畢明)

"You make me want to be a better person"。別看輕它,恭維感恩讚美的說話,很多太多,情人朋友師徒臣君父母子女兄弟姊妹之間,可能沒有一句話比這句,更珍重深重:你令我想做一個更好的人。
坦白從寬,認識何韻詩,真正聽她的歌,始於去年尾,看過她的慈善紀錄片《十日談》之後。一個歌星,有偶像唔做,有 ball 場不去,走去落區,出錢出人出心,關注社會問題、關懷精神病患者,幾癲。世上 talk the talk 的人多, walk the walk 的十個救火。看後我這樣寫:「記錄在菲林的,是背負著「精神病」標籤的真人真話,一些被忽視、歧視的人,有人被世界拒絕,有人拒絕世界……我看見 和現實這怪獸搏鬥得傷痕累累的人,有的落得孤身走我路,連夢都沒有伴……我記得《浮生六劫》響起時那位大叔比枯樹更深的寂寞,我記得一位樣甚賢妻良母的亞 萍說,人生的快樂都在結婚之前,我看見何韻詩走入一個個生命,拖過他/她的手、給過擁抱。」沒有十面埋伏的鎂光燈和嗜血嗜黃擇肥而噬的攝影機替她搖旗,只憑善良信念替自己吶喊,沒有為她賺多幾個獎、叫價多幾個零、撈多幾斤人氣。
相信梅艷芳令何韻詩想做一個更好的人。人一直在做,相信師傅一直在看、在點頭。

我不年青,一個三張幾嘢(正奮不顧身邁向 40)的老餅,我是個很介意時間怎樣花的人,不害羞開始聽起何韻詩來。我就是有這點自以為適當的不害羞,害羞,框框來,危害創作,棄之吉。她那張《 Ten Days In The Madhouse》大碟,非 K歌非情歌,着墨於精神病患、青少年問題、貧窮問題,曲和詞的況味,竟叫我想起南美文學的魔幻寫實風格,叛逆了市場。要做得更好,就不能因循,就需要叛 逆。
在香港這個磨人又老土的城市,替人打氣給人鼓勵遑論讚美,都沒一個正能量的真心十卜風氣,怕煩、驚唐突、似多事、又恐「唔知博乜」,顧慮太多連拍掌 bravo 都不能心安理得,對領導的唯諾訶諛卻永遠海獅上身。反正何韻詩做了不少隨時被指「唔知博乜」的「行為善事」,我何妨陪她「唔知博乜」地給她加加油?
尤其看過她剛功成的演唱會後。聽她的歌、聽她的話,主題是 Superhero的演唱會其實不是在販賣超級英雄,是在 salute 平凡英雄。人人英雄,只要你願意擇善固執。看電影,在意它有沒有一顆噗噗跳動的真心,有沒有信息思想溫度;聽歌,也一樣。平凡英雄,不是力拔 山兮一戰定江山,沒那麼戲劇沒那麼有型,是愚公移山,更難。對世界對社會的感知承擔, Beyond 的家駒成絕唱之後,還有誰?對精神病患、性取向、貧窮等的歧視,政府及超級英雄難救,在這片滾滾萬惡紅塵中竟有個傻歌手彈着結他對風車唱歌, 就像希臘神話中 Sisyphus 頑強地推巨石上山一樣。鹿橋在《未央歌》說:「聰明、熱腸、勇敢任事方有資格成為瘋子」,在那抗戰的年代。我永遠 salute 野蠻的誠心。台上何韻詩自信、自我,儘管選擇走的路難行令人累,我期待她再進化,能夠更自在、忘我。
先申報,否則搞出個慳電膽就不 好,因緣際會,現在我和何韻詩是朋友,不很熟,她的私事……如喜歡吃雞髀還是雞翼、擦牙大不大力,我不知。如果有利益輸送,她的確輸送過三張她的演唱會門 票給我,去年我們還未認識時我還寫過:「《十日談》片末,有梅艷芳 crossover 何韻詩的《似水流年》,留下的不止思念,還有另一個靈魂的淬 錬,一個徒弟把自己長進成一個值得師傅驕傲的人,用她的力量,向世界付出。」仍然生效。

http://hk.apple.nextmedia.com/template/apple_sub/art_main.php?iss_id=20091018&sec_id=12187389&art_id=13324087


澳門日報 2009年10月15日
真正的Legacy - 梅艷芳與何韻詩 (演藝專欄 - 李展鵬)

“你有甚麼想跟梅艷芳說?”在一個電視節目中,陳志雲這樣問何韻詩。

“我想跟她說,在她去世的幾年來,我一直努力做一個好人。對她來說,這比起當一個好的歌手更重要。” 何韻詩這樣回答。

梅艷芳,如何扮?如何學?

在何韻詩的 “Superhero” 演唱會中,我一直想起她的這句話。多年來,有人批評何韻詩扮梅艷芳,時至今日,事實已經很清楚:她沒有在“扮”梅艷芳, 從音樂到舞台形象,她很有個人風格,跟師父大有不同。不過,可以肯定的是,她一直想“學”梅艷芳,又或是更精確地說,她受師父啟發,傳承了一種精神。如果 說在上次的演唱會中,劉培基設計的服裝襥的令她有幾分梅艷芳影子,那麼,這次演唱會則一方面全無任何造型令人想起梅艷芳,但另一方面則處處瀰漫著梅艷芳的 精神。

時間回到2007年初。當時,何韻詩在商台的叱耢頒獎禮打低了容祖兒,首次獲得女歌手金獎。雖然現今的音樂頒獎禮已是兒戲之極,但一個叱吒女歌手金獎卻多少仍有點指標性;再加上其時容祖兒式的K歌已走不出一套公式,因此,“何韻詩要上位了”、“何韻詩要問鼎女歌手皇座了”之聲不絕於耳 - 這樣期望的人,絕不只是喜歡何韻詩的人,而是很多覺得香港流行歌壇太悶太保守太需要新意的人。

但出乎意料地,她沒有乘勝追擊。得獎後的她,反而放慢手腳,慢工出細貨,甚至更專注於她的非主流路線。最叫人驚訝的,是她去年年底推出的《Ten Days In The Madhouse》,全碟幾乎沒有情歌,十首歌竟然是十個社會議題,寫精神病患者、青少年問題、貧窮國家的兒童。一張年底推出的唱片,沒有一首有潛質在K 場走紅、在電台熱播,完全不利於頒獎禮的遊戲規則,這分明是跟自己過不去。這張唱片別說在今天,就是與樂隊創作風潮鼎盛的八十年代相比也一點不會被比下 去。當年 Beyond的《Amani》質疑上帝、控訴戰爭與飢餓,達明一派的《馬路天使》等歌曲書寫迷途青少年,那時流行樂壇好景,市場容得下不同類型與 題材,但在今天,在困難的市場環境中,何韻詩幾乎是置銷量與人氣於不顧,為的是叫樂迷思考嚴肅問題。

何韻詩也一直做善事。她去年推出的紀錄片《十日談》以“瘋狂”為題,探討精神病患者的世界,收益作慈善用途。她帶著這套片作校園巡迴播放,啟發年輕人關心社會弱勢。她又在金融海嘯中舉辦免費演唱會《快樂是免費的》,希望在社會逆境中傳達正面訊息。

雌雄同體的 Superhero 今年,何韻詩舉行演唱會,主題是 “Superhero”。她在演唱會中呼籲,只要為所愛的人、為所相信的事而努力,每個人都可以是 Superhero。這個演唱會很大膽。在十月初這特別日子,一片大大的紅旗在舞台上升起飄揚 - 但那不是國旗,而是她的“光明會”會旗。這光明會一方面代表她的音樂,一方面也標誌了她多年來宣揚的對不同性取向的尊重。在演唱會中,超過五十人的儀仗隊浩浩蕩蕩上台,仿如國慶盛典,但同時又有一群妖氣衝天的紅衣性感男舞蹈員同台演 出,隆重氣氛加上妖媚特質在光明會的旗幟下並置,這是整個演唱會對時代的最大反諷,也是對異文化的最熱烈歡慶。

至於何韻詩則繼續雌雄同體,繼續深情地唱出她的異色愛情故事。她的其中一個造型是戰士裝扮,她的臉上畫上了鬍鬚,配上她的超短髮,陽剛氣十足。故意被編排 在一起的《查理淑儀》、《露絲瑪莉》及《勞斯萊斯》正訴說男女、女女、男男的三種愛情。何韻詩對大家說,無論是哪一種愛情都應該有美好結局,然後唱出一首 《我找到了》。流行文化其實是個很複雜很不統一的大體制,當中有很多的保守意識,也有不少的叛逆因子,而無論是梅艷芳與何韻詩的流行音樂,都肯定是令世界更開明更多元。

特別挑選在十月十日前後舉行的這個演唱會,為的是紀念梅艷芳。演唱會末段,草蜢出現與何韻詩大唱《愛將》及《夢伴》等金曲。不過,更重要的似乎不是舊歌翻唱,而是何韻詩的一段表白。她說,是梅艷芳令她找到她內在的 Superhero,令她知道她的路要怎麼走。就如她在演唱會前的訪問中談到的,她看到師父一 生中從不間斷的幫忙別人,令她意識到要用歌星的身份為社會做一點事,因此才有了Superhero 的演唱會主題。

“不必記住我這個人,只要記住我做過的事就好了。” 梅艷芳生前這樣說。如果看到何韻詩的演唱會,以及她這兩年做的事,梅艷芳應該可以安慰。這個小徒弟追隨師父的方式,不是要當一代天后,不是在頒獎禮上爭勝,而是用音樂感染大家關心社會。她是真的記住了師父做過的事,包括在八九年之 後成立四海一心基金會、在華東水災及台灣大地震等大事中第一個站出來、在自己身患重病時發起“茁壯行動”為當時的沙士患者及死者親屬籌款。香港做善事的藝人不少,但沒多少人像梅艷芳一樣身體力行,無怨無悔支持社會公義,甚至曾因此於八九年後賠上她的內地市場及演出機會。

何韻詩這次演唱會可說有里程碑意義。她宣示了她傳承了梅艷芳的甚麼,又沒有傳承梅艷芳的甚麼。她沒有在歌曲與舞台方面效法梅艷芳,她從來無意做舞台上的 “梅艷芳第二”,但她卻肯定傳承了師父的關心社會與為善最樂的精神。這有時不只是花點錢與時間做善事那麼簡單,有時那是需要膽量的,因為社會公義常牽涉敏感話題。演唱會中,她唱出一首為梅艷芳而寫的新歌,名為《妮歌》。歌詞的最後一句,是 “願我會有她一半善良。” 黃偉文寫的歌詞為過去的梅艷芳 - 同時為今天的何韻詩 - 下了最好的註腳:一個人之所以被尊重被懷念,一個人的人生與事業之所以有意義,那個決定性的因素,最後原來不是有多少才藝有多少成就,而是這個人有多善良。這一點,是梅艷芳留給何韻詩、留給世界的真正的 Legacy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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