Friday, April 11, 2008

愛國

信報, 11 April 2008
左派愛國人士對李柱銘的攻擊有欠公允
練乙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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左派及愛國陣營喜歡罵李柱銘是「漢奸」、「賣國賊」,有欠公道,這點早有論者指出,原因當然是中共自身從起家第一天到立國之後,很大程度依賴蘇俄領導及其人力物力支援,就是直到今天,黨國最高領導人還是稱幾位西方共產主義運動之父為「老祖宗」。中共這一切言行,在在說明它本身並不反對「裏通外國」,只要對它有好處,它是隨時願意接受外國領導、按照外國指示進行政治和武裝活動的,唯其如此,中共的革命才能成功,新中國才得以建立。以此比照李柱銘到外國呼籲支持香港民主運動,後者簡直是小巫見大巫。左派愛國人士對李的攻擊,是對自己歷史的選擇性失憶。
筆者花了一些時間搜集有關歷史資料,今天選擇一部分與左派愛國人士重溫一下,希望大家有所反省。為了取信主要讀者,這批資料,全部來自國內或蘇俄,一些是內地學者研究所得、另一些則是九八年莫斯科前蘇共歷史檔案解封後披露出來的,都很有價值。
下面按歷史時間順序,列出中共與蘇俄及其指揮的「第三(共產)國際」的關係中的若干大事:  
一、中共創黨初期:一九二一年七月,中共召開第一屆創黨大會,決議文中首度提出「聯合第三國際」;翌年召開的第二屆全國代表大會,通過了《中國共產黨加入第三國際決議案》,成為共產國際的「中國支部」。這一決議,非同小可。去年九月,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的姚金果撰文指出:「中共加入共產國際同時,也就接受了《第三國際的加入條件》,其中包括(一)共產國際與各國共產黨之間是上級與下級,領導與被領導的關係;(二)共產國際對各國共黨的指示必須得到執行;(三)共產國際有權將違反紀律的政黨、團體和個人開除;(四)共產國際派往各國的代表有權監督各國共產黨的工作。」這種關係,今天看來,無疑駭人聽聞,但中共始終甘之如飴。姚金果續說:「通過加入共產國際,中國共產黨得到了聯共悉心指導和大力幫助;可以說,中國共產黨探索的每一個步伐,幾乎都伴隨著共產國際的足跡,中國共產黨書寫的每一頁歷史,幾乎都有共產國際的烙印。試想,如果中共當時拒絕加入共產國際,那麼它有可能被反動勢力消滅,被國民黨吞併,或者因內部矛盾而分裂。如果沒有加入共產國際,就不會有中國共產黨的今天。」(註一)。中、蘇共六十年代反目成仇,中共罵蘇共以「老子黨」自居,如今回味當年歷史,「父子之情」卻又油然而生!
二、「大革命時期」的上海工人武裝起義:一九二六年十月到二七年三月,上海工人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之下先後發動三次武裝起義。長期以來,人們不知領導後面的推手是誰;莫斯科檔案提供了答案。上海師範大學徐剛撰文指出:「(共產國際特派員)維京斯基確定借助浙江省省長夏超起義(宣布獨立),提出『上海地方非有一次民眾暴動不可』;中共中央遂決定組織上海聯合暴動。」可惜,這次起義失敗了。接下來的第二次暴動,又失敗了;第三次暴動,配合了當時由國民黨領導的北伐軍進入上海,卻成功了。徐剛續說:「上海工人暴動成功後,共產國際和蘇聯作了大量的宣傳報道。三月二十二曰《真理報》頭版(標題說)『上海是我們的了』。上海特別市市民政府成立了,可以說是圓了共產國際的夢。上海工人連續舉行的三次武裝暴動,是得到共產國際的直接指導和具體幫助的,中國共產黨是共產國際的一個支部,中共領導的暴動決策是根據共產國際的指示進行的。」(註二)
三、一九二七年的「秋收起義」:與上海工人武裝起義幾乎同時發生,有湖南、江西一帶的「南昌暴動」和「秋收起義」,前者失敗而後者成功了。黨史說,起義是毛澤東、朱德、周恩來領導的。湖南省瀏陽市文物管理局的何春平指出:「南昌暴動得不到共產國際的支持,相反,共產國際及其代表羅明那茲幫助中共起草了《最近農民鬥爭決議案》,為「秋收起義」的具體實施提供了前提條件。共產國際還專門派出代表馬也爾來長沙,具體幫助湖南省委發動起義。」(註三)  
讀者有必要知道,當時蘇俄對中國有領土野心,根本不懷好意。一九二一年六月,也就是中共一大召開之前一個月,蘇俄未經中國政府允許,派軍進入當時仍為我國領土的外蒙古,與前沙俄支持成立的「蒙古自治政府」簽訂《俄蒙條約》,承認其獨立權利,外蒙古從此脫離中國版圖。蘇俄此舉,比今天西方各國的行徑壞多了,但中共還是在一年之後甘心成為蘇共在中國的一個支部。(註四)  
四、抗戰時期:此期間,中共與蘇共一度失去正常交通管道,後來還因斯大林為了與西方國家聯手對付德國,解散了第三國際,中共幾乎失去後盾。儘管如此,由於有中共中委伍修權在新疆、甘肅一帶成立了與第三國際交通線,及時爭取到一些軍事物資和情報,運往延安;此交通線亦是中共高級幹部往返中、俄之間的安全通道,周恩來當年受傷到蘇俄醫治,便是由此線往返。(註五)  
五、建國之初:二次大戰之後,駐在中國東北威海衛和長春鐵路線上的蘇軍賴著不走,四九年解放後,毛澤東即往蘇京見斯大林,二人於十二月十六日的一段對話,亦在莫斯科檔案中曝光。斯:「我們表面上(遵守雅爾塔協定)維持蘇軍駐守威海衛,事實上可由中國政府提出要求撤軍。長春鐵路駐軍也一樣處理。中國同志不滿意的話,可提異議。」毛:「我們對目前的威海衛和長春鐵路駐軍狀況是滿意的,駐軍符合中國利益;不要修改雅爾塔協定的駐軍條款了,威海衛等地撤軍事不急。」毛真是心領神會。然後二人就談中國向蘇俄借款三億美元的事,斯氏欣然同意。(註六)  近年中共領導人對馬、列的提法包括鄧小平尊稱馬、列為「老祖宗」(註七);胡錦濤去年在中央黨校重要講話中亦重複:「我們說老祖宗不能丟,就是馬克思主義不能丟,馬克思主義科學方法和世界觀不能丟。」可見從思想上看,中共至今仍然是一個「外來政權」!
筆者並不完全反對中共當年接受蘇俄領導和援助,因為有些行為是有益於中國反帝、反封建的。同理,中國今天仍有很多人權問題難以解決,個別人士在國際上找尋聲援,只要沒有違反法律,都應該受到保護和尊重;提出反對或批評當然可以,但動不動就罵「漢奸」、「賣國賊」,就不僅有欠公允,而且是「數典忘祖」,雙重標準了。左派愛國人士,是不是都應該反省一下呢?

註:(一)《上海黨史與黨建》二○○七年九月號姚金果文章〈充分認識中國共產黨加入共產國際的意義〉;(二)《上海黨史與黨建》二○○一年九月號徐剛文章〈共產國際和上海工人三次武裝起義〉;(三)《湘潭師範學院學報》二○○七年五月號何春平文章〈論秋收起義與南昌起義之區別〉;(四)《史學月刊》二○○四年二月號河北大學劉敬忠文章〈蘇俄佔領外蒙古及對華外交活動〉;(五)《蘭州學刊》二○○○年五月號龔成瑾文章〈伍修權與第三國際交通線〉;(六)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亞洲研究所「冷戰國際歷史計劃」資料;(七)《鄧小平文選》第三卷369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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